“我出门了。”杨浩一边朝着客厅大声喊道一边迅速的换好了鞋子,手刚想要握住门把。
“哥......哥哥,你又要去那里了吗?”一个微弱胆怯的声音突然从玄关旁的屏风后面传出。
伸向门把的手停了下来,杨浩默默的注视着墙角的幽暗处。
片刻之后,杨浩咬了咬牙,手紧紧地向前握住门把并且将其按下。
“哥!”妹妹杨若聆用不满的语气打破了沉默。
“是的。”杨浩头也不回的回答杨佳依,然后用力推开锈迹斑斑的防盗门,直径向前走去。
***
我以轻捷而快速的脚步走下了5层楼,用力推开合金大门。刺眼的阳光直射进我的瞳孔,我赶紧抬起手遮挡阳光并且很不情愿的放缓了步子。向前走了一段路后,我确认自己的眼睛能够与阳光正面抗衡之后,才大胆的跑向了自行车棚。
迅速地解开车锁,我小心翼翼的把那辆防锈油漆几乎全部脱落的破旧自行车从车棚的阴影处挪出来,然后便立马跨上自行车。我用尽全身的力气踏动僵硬的踏板,生锈的车链带动略瘪的轮胎,自行车发出了古怪的嘎吱声并软绵绵地向前驶去。
我的名字叫作杨浩,是安城这座中等城镇的一名普通原住民。
今天是寒假的最后一天,虽然天气略有转暖,但凛冽的季风与路边的积雪却依旧尽情张显着冬日的余威。大街上没有多少行人,所以我不必太过担心突然从巷口冒出的老人或小孩,他们此时应该都还在22摄氏度的恒温空调室中享受他们所谓的人生吧。
我加快了车速。
从我所在的上城区再到这次的目的地南山区,这条路线纵向穿越了大半个安城市,虽然安城只是一个中等城市,但是一趟来回所走的路程还是十分惊人的,更何况这几年来我早已走过不知道多少回了。我甚至可以肯定,就算是蒙上我的眼睛,我也能够毫不犹豫的前进,并且十分准确地到达目的地。
一个半小时的长距离骑行之后,汗水浸透了我的保暖内衣。但我却等不及休息片刻,推着自行车直接向一扇折叠大铁门走去,门旁那砌的十分整齐光滑的大理石上刻着几个方正的大字“安城市第一市立医院”。
我迅速的把自行车停在大理石旁的车棚里,然后便向住院部的门卫室走去,门卫大爷向我投来了友好且和蔼的目光,满是皱纹的脸上微微的浮现笑意。“毕竟是这里的常客,相互之间也总该有些认识了吧。”我一边戏虐般地想着,一边向大爷挥手回礼。
在一系列的繁杂琐事之后,我有些着急的走进住院部,一股浓浓的酒精味直扑而来,我略有些兴奋起来。我快步走向服务台,想要去领取通行证,然后......
“唷?!这不是杨浩小弟弟么,又来看女朋友了?”服务站的女护士毫不在意的说到。这位胸牌上印着周婷这两个字的女护士是我最早认识且关系最好的几个工作人员之一。我下意识地向四周瞟了一眼,正在另一个柜台办事的大婶向我投来了轻视与惊奇的目光。
“才不是呢,只是......只是普通的朋友而已。”我极力的敷衍道,但温度急剧上升的双颊却完完全全的出卖了我。看了我自己也是完全不能承认这一毫无说服力的理由啊。
“喔——?”女护士故意做出一种疑惑的表情,“既然小弟弟说不是,那就算是没有好啰!”她边说边将一张卡片递给我。我毫不客气地将卡片一把夺过。然后轻轻地道了句谢谢,便急忙转身想要向电梯走去。“要加把劲啊,大姐姐我一定会支持你的!”背后再次传来了女护士清脆的声音,“哦,对了,忘记和你说了,今天电梯在检修哟。”
“不会吧?!”我先是羞愤交加地回头,但是听到了后半段话之后便仿佛遭受什么重大打击了一般。
事实上的确如此,现在我几乎休克的站在住院部的最高层——也就是这栋大楼的第30层。
这一层的装饰明显与其他楼层大相庭径,这使得整个楼层的氛围也与之前截然不同,准确的说,是更加的压抑。虽然我早就来过了不知多少次,但这压抑的气氛依旧使我感到莫名的不安。不过正是这种压抑,刚才浑身乏力的疲劳感竟完全的消失了。我一边对这种反应感到惊奇一边小心翼翼地走在这条洁白光亮得令人惊悚的过道上。整个楼层一片寂静,我只能听到我自己那有节奏的脚步声和心跳声,我不由的跟随着心跳的节奏加快了脚步。
好不容易走到了楼层的护士站旁,我已又是满头大汗——或许说是满头冷汗才更为恰当。
“那个......”
“请问您有什么事吗?”护士抬起头来,冷冷的向我问道。
是新来的,我直直地盯着护士那张与语气同样冰冷的如同冰山一般却又异常美丽的脸。好半天才支支吾吾地回答。
“呃......那个......我想要探望一下特护16号病房的病人。”
“哦——,请问您有没有通行证呢?”
“啊,哦,通行证。”我慌张地把那张周护士给的卡片,也就是30层的通行证递给了眼前这位护士小姐。
“嗯,特护16是吧,请您稍等一下,我去叫特护16的医生来。”女护士迅速地从转椅上站了起来,转身向特护区的一边走去。
望着女护士的背影,我暗暗地叹了口气。
“欸——!杨浩啊,难道你也有和我一样的爱好?”
我先是怔了一怔,然后向声音的发出处看去。一个身着白褂的中年男子正悄悄地躲在转角的墙壁后面,他的眼睛正直勾勾地盯女护士穿有白色制服的后背。
“唔——杨浩,既然这样的话,要不你就和我一样考一个医科大学吧,这样你就可以,嗯,果然还是作一个住院部医生最好了。”男医生边自言自语边向我走来。
“喂,郑医生上的那种大学岂是我能够考上的?别拿我开玩笑了。”
“嗯,说的也是。所以说——”男医生快速走到我身旁,突然将右手搭在我的肩上,架在鼻梁上的厚厚的镜片掠过了一道反光“从现在开始,你就得好好努力才行啊!”
“......”
“我才没有你这种变态的嗜好呢......”我无奈地叹道。
“什......什么!”郑医生如同一只被高压电流击中的熊一般,用难以置信的语气说:“怎么会这样。”
“到现在都是你一厢情愿的好吗?”
“哼,亏我还对你抱有这么大的希望。”
“......”
“那个......那边的女护士还在找你呢,你还是......”
还没等我说完,郑医生便咳嗽了一声,然后扶了扶眼镜,整个人所散发的气息瞬间从刚才的女护士中毒者转变为颇有气质的都市白领。
“真的不用我陪你去?”郑冬明知故问。
“呵呵呵,你说呢?”
“那么——”郑冬“帅气”的转身,朝着女护士直径走去,“待会儿在来找你喽”
终于支开了这位瘟神,我缓缓地向另一个方向走去。
***
站在特护病房的门前,我显得有些迟疑、焦虑,伸出的手迟迟没有叩响那扇门。
“请问外面有人么?”门内突然传出了一个轻柔的声音。
我怔了一下,半开的嘴模糊地答应。
“嗯......是......是的。我......我现在能进来么?”面对这天籁般的声音,我显得有些紧张。
“哦?是阿浩吗?”
“是......是我!”我的脸颊再次开始发热。
“唉——像你这样经常来看我,也真是怪不好意思的啊!而且我也没法为你做点什么。嗯——你还是先进来吧!”
“哪里的话啊,我又没想要得到什么。”我闭上眼睛,然后长长地苏了口气,心脏却不停地加速。缓缓将门打开,向门内小声喊道:“对不起,打扰了。”
缓缓睁开眼睛,房间里依旧是一如既往的一片漆黑,只有一盏小吊灯在散发出微不足道的昏黄色光芒。
“阿浩!你要喝果汁呢,还是苏打水?”
“额,那个,还是不用了吧。”我慌忙地回答道,眼睛往声音发出处看去。
然而......
下一秒,我仅剩的精神意识便彻底崩塌了。
在黑漆漆的房间里仅有的光线的完美衬托下,裸露的肌肤显得极为洁白剔透,仿佛能够渗出水来。
没错,我眼前的这位名叫苏夜的女子身上仅穿了一件蓝白条纹的病人专用的衬衣,并且还没有将衬衣的纽扣扣上,胸前几乎毫无遮掩。垂下的湿漉漉的头发更是将双肩上的薄布打湿,隐约透出其中与之前一样洁白剔透的肌肤。
在思维的极度混乱之下,我十分迟钝的将视线往下移,想要去确定某一件至关重要的事情。
“呼——还好有......”意识有所恢复的我叹了口气。
“唔——,这瓶乌龙茶怎么样?”正在床边的迷你冰箱旁专心挑选饮料的苏夜若无其事地问道。
“啊,乌龙茶就够了,谢谢哦。喂——!这不是重点啊,你现在怎么可以让我进来?明明连衣服都没有穿好!难道!难道你已经!!”我几乎歇斯底里地吼道。
“唔,人家刚刚泡完澡嘛,但如果就这么让阿浩在外面等着也不太礼貌呀。不过这真的是人家第一次这样做啦。”苏夜委屈地说。
“好啦好啦......但是下次绝对不许这样做了,听到了没?”
“哦,我下次一定会注意的!”
我走向前想要帮苏夜系上衬衣扣子。
“喀啷”,病房的门再次被打开。
“杨浩,苏夜,你们在玩什么呢?也算上我吧!”
随即又是“喀啷”一声,门立刻又被关上了。
“对不起啊,我不知道你们在......真是太对不起了!”那特别的属于郑冬的沉稳声音带着发现新大陆的语气说道。
“可恶,你不要乱想啊!根本没有这回事!”我极力地想要辩解。
“啊呀,啊呀,被发现了呢!”苏夜面带笑容地附和到。
“唔,真是输给你们了。”我无奈地拉开罐头,把整罐乌龙茶一饮而尽。
***
“阿浩啊。”
“嗯?”
“我听郑医生说,明天高中就要开学了。”已经用被单裹住身体的苏夜颇感兴趣地问到。
“是啊,又要天天上学,假期真的好短啊。”
“难道阿浩不喜欢上学吗?”
“唔,也不能这么说吧,大概只是还没从假期生活中走出来吧,但是上学这种事也是没有办法的啊,谁都要经历的嘛。”我故作庄重地说到。
“是吗?不过我呀,真的好想到外面去看看,体验一下你们的生活,所以特别想去学校。听护士小姐说,那里能交到好多朋友呢!”苏夜眼神中流露出了渴望之情。“就算一天也可以。”
“抱歉啊,苏夜,我不应该让你感到伤心......”我暗暗地自责到。据我所知,苏夜因为先天性的色素分泌不足,导致她不能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受到日光的直射,因此从出生起就生活在像这样的特殊病房里。虽然听说最近有研制出新型药物,并且在理论上有一定的机率能够治好这种病,但是这种药物从未进行过临床试验,而且在诸多动物实验中表明,这种药物有极大的可能性使患者受到强烈的副作用。也就是说,从另一种方面来看,这也是一种绝症,患者终其一生,也只能呆在这样的昏暗病房之中,与世隔绝。
我尽己所能地安慰苏夜:“那一天一定会来的,而且还会继续,绝对,我向你保证。”
“那阿浩你也一定会陪我等到那一天的吧?”苏夜用手拨弄着仅有的没有被病魔所夺走的黑色长发。
“放心,我会好好陪你的。”
苏夜抬起头,微微叹了口气。
“其实偶尔我也会羡慕苏夜你的哟,不需要上学,真的好轻松,要不我俩换一下吧!”我打算活跃一下气氛。
“胡说,人家可是很用功的在自学好吗!”苏夜摆出一副不满的样子,“哪像你,整天抱怨这,抱怨那的!”
“才没有,我可是很乐观地接受一切的啊!”
“原来阿浩是一个乐天派啊!”
“额,其实这两者之间还是有些差距的。”我纠正到。
“哦?那你倒是教我一下到底哪里不同?”
“嗯,这倒是可以,首先呢......”我看着苏夜天使般的笑靥,认真地讲解着。
***
两个人紧紧地依偎在一起。
“呐,杨浩。”
“嗯?”
“你觉得夜晚的星星能在白天散发光芒吗,就算一点点也。”
“只要它想,就一定能办到的。”
我轻声回答这奇怪的问题。
但是我明白苏夜的意思。
我似乎流下了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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